來自猩猩的引擎聲

第十八章

那對志效來說是難以切齒的事，她照著公司的交代，或者該說是逼迫，在螢光幕前努力表現得跟繼母的關係融洽，如朋友又如母女的親密互動、互相說著關心與讚美的話語，她努力地扮演著公司給予她的角色。

「家庭問題會造成妳的負面形象，也會被媒體抓緊不放。當偶像首先要做的不是提升實力，而是先學會如何演戲。」

「只要給個好劇本，就算你曾經殺人放火，粉絲也會相信你天真善良。」

志效苦笑地說著，表情浮現的無奈，那是在出道以前公司所要她接下的戲份，長久下來的裝扮，或許她都快要迷失自己，不知道究竟何種是真實的了。

「扮演不是自己的角色，是挺痛苦的，但這幾年來已經習慣了...」

「我唯一感到抱歉的是我欺騙我的粉絲們。」

不只是我、娜璉，我想全世界從沒有一人會懷疑志效跟繼母的感情，只能說在操作人設這塊，公司真是熟能生巧。而這場戲，隨著女主角的辭退，也沒有必要繼續演下去了。

志效的家庭是被小三的侵入給支離破碎的，母親被迫離婚，父親娶了小三，也就是現在志效的繼母。志效痛恨繼母奪走她原本溫暖的家，而繼母也同樣討厭志效，趁著志效的父親不在時虐待她，這樣如此交惡的關係，公司卻逼著讓想出道的志效做出選擇。

「只要這孩子願意，我可以配合一切。」

而她的繼母早已為了這部戲成功後的酬勞，率先進入了角色。

「不管怎麼說，至少那女人是同意了，而且動作應該很快。」

就如志效所說，隔天她的繼母就去做了驗屍申請，並在記者的採訪之下，掬一把淚的感謝粉絲們的聯署與關愛，並訴說著對志效的離去有多麼心碎不捨，不停閃爍的閃光燈，將繼母那刻意打白的憔悴臉蛋更顯悲情。

志效的繼母還沒打算離開角色。

不管如何，志效的屍檢核准總算是成功下來了，我協助檢方將志效放在冰庫中的遺體搬運出，在法醫檢剖的過程中，我一直在外跟志效一起等待。

結果出爐果然沒錯，志效的身體內殘留著藥物反應，證實她在被殺害前曾被下藥迷昏過。

這項消息立刻在網上引爆，志效案件變得更加撲朔迷離，路人談論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，粉絲氣憤得揚言要捉出兇手，而也有部分人士仍維持原本的結論，認為志效只是為了不讓死亡太過痛苦，才試圖吃安眠藥麻痺痛覺。

各種意見、不同看法在網路上互相爭論，這也讓原本偏離的方向更朝真實邁進了點。

而現在還需要有個領隊在前排帶領，那個角色也只能由我這個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擔任。我現在正坐在網咖，隨意辦了個假帳號，在各大論壇、留言板、粉絲團散布著一則訊息。

『朴志效死亡前一個小時，我看到一台黑色轎車開進住宅區內。』

「志效家沒有攝影機嗎？」

我問過志效這問題，如果有照到劉學光當晚進出志效家的攝影畫面，一切將會容易許多。

「沒有。」可是志效遺憾地搖了頭「我們住宅區很講究住民隱私，所以不會在裏頭安裝攝影機。」

我不免為此感到失望，不過我很快就又想到方法了，那方法就是我此刻在做的事。事實上有車進入住宅區並不沒有多奇怪，那很可能只是碰巧那時段有住民回家，只要稍加冷靜思考便會發現這只是段廢話。

但重點就在於粉絲們都無法冷靜了，他們迫切想為志效找出兇手，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會放過，所以很顯然的我的這段廢話，將會使他們挖出埋藏在沙中的那塊金子。

我連車牌號碼都不用給，那短短的時間內，網友們就要到了路邊攝影機，型號、顏色、車牌，立刻被截下在網路上被到處分享。很快的，他們就查出了那台車的車主，是志效經紀公司的代表：劉學光。

"那時間劉代表出現在志效家不覺得很奇怪嗎？"

"如果志效真的是自殺，那劉代表應該會察覺到她的異狀吧？"

"我看殺人兇手就是劉代表"

我滿意地看著網壇上的與論漸漸往正確的道路發展，劉學光一定會找各種方式、各種藉口來撕下貼在他身上，名為殺人兇手的"榮譽"代號，但那條罪刑早在他下手之時，就已深刻的烙印在他醜陋的皮膚上。

「現在只差證據跟殺人動機，證據應該那晚就被劉學光扔掉了，但我剛看到一群粉絲號召要去附近的垃圾掩埋場進行搜索，或許我們只需待著等待好消息。」

「而殺人動機的部分，志效妳說妳私下蒐集了很多劉學光貪汙的證明對吧？妳把那些資料放在哪呢？」

我轉頭看向志效，她憂愁的面容上完全看不到慶幸，偶爾聽到她的緩緩嘆息聲，好似她的心的重量從沒為事情的順利進展，而有稍稍舒緩的空間。

「妳...不高興嗎？」

循著我的擔憂望過來的志效，一下就將剛剛的愁眉隱藏之後，刻意揚起微笑。

「不，我很感激妳們所為我做得一切，如果能看到劉學光順利被逮捕真的是再好不過了。」

「只不過...我難免會感到羞愧...沒有遵守與粉絲們的約定，還讓粉絲們為了我奔波勞命...」志效的笑容漸變扭曲，極為隱忍的嘴角直到後來只能垂下，她將臉轉而埋進了手臂環抱的雙腿之間。

「我真是史上最差勁的偶像了。」

看著我所喜愛的偶像在我的面前罵自己是最差勁的，我實在很手足無措且感到心痛。我並覺得志效哪裡差勁了，她一直很用心地在愛護她的粉絲，親切的微笑、態度從不高傲、自掏腰包為粉絲各種逆應援、且也時常為貧苦的家庭做善心捐款，志效真的是我看過最善良真誠的偶像了。

「志效才不差勁！一切都是那個劉學光的錯！」

講到這我就感到憤怒，為什麼好人總要被壞人欺負？為什麼受到傷害的總是好人？為甚麼壞人總能逍遙自在？這世界上真的有報應這種東西嗎？

在治療過後，我會克制自己，少對自身的事發脾氣，但面對我友善的"客人"，我依然忍不住為他們打抱不平。

「子瑜，雜誌上說的都是真的。」她突然抬起頭看向我，那是種虛弱般的無奈。

「我真的有憂鬱症。」

那天我們聊了很多，從離開親生母親的悲痛、遭繼母虐待的疼痛、強行被冠上人設的無奈、被狗仔時刻追蹤的壓力，各式各樣的衝擊逼向自己，身體、精神逐漸達到緊繃，在她拚命為了阻止一切的爆發，去看了醫生作治療，然而卻被狗仔拍到上了雜誌頭條，從那之後與論導向更加偏頗，給了anti抨擊的機會，也給了劉學光一個逃脫的機會。

「我曾經想過去死，我甚至都買好了木炭等物品準備搞個燒炭自殺，可是在我下定決心的那天，經紀人突然交給了我一大箱的紙箱。」

「那裏面全都是粉絲寫給我的信。」

那晚她將買回來的木炭全都丟到一旁，讓所有時間都拿來閱讀那滿滿一箱的信，那些將飽滿崇敬與感激的心情，用一筆一畫呈現在紙張上的粉絲們，並不知曉他們的力量足以喚回一位差點迷失的偶像。

志效說那些信紙上，全都沾上了她的淚痕。

「我的粉絲們是我能一直持續努力下去的動力，他們總說我是他們的太陽，殊不知我才是在他們陽光照料下，才能存活的那朵向日葵。」

「你們都將會是我心中永遠的信仰。」

志效的親切有股神奇的魔力，總讓我這個小粉絲好幾次忘卻身分、忘卻羞澀，談心的過程就如認識已久的好友，不敢尷尬、不會畏怯，雖然我依然無法給些什麼好的安慰。

人們常笑說迷戀偶像是一時的，只要有更加年輕漂亮的新偶像出現，移情別戀也是相當正常。

但他們都忽視了偶像與粉絲間的那股默契有多強大，互相吸引、互相影響，一起相扶相持成長茁壯。

而現在該讓那些小瞧的人們知曉這股力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