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
不知道大家對孤兒院的看法是如何呢？我指得當然不是那種恐怖電影出現的靈異孤兒院，而是現實中的孤兒院。在以前我都認為孤兒院的院長相當偉大，收容了許多失去家人或是遭到家暴的小朋友，讓無家可歸的他們給於了一個溫暖的避風港。我在敬佩之餘也悄悄的感謝上天賜給我一個美好的家庭，雖然爸爸離開了，但在這個家中我從沒感到不滿過。
不過我媽擅自拿走我的大學存款，到現在也還是挺不滿的。
其實我對物質沒什麼太大的慾望，對服裝只要能穿就好、因為有單車也不需要買車、現在的租屋處雖小但也住習慣、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收藏癖好、對吃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是娜璉帶來的，在生活上除了基本的食衣住費用，我很少有其他額外的花費，所以也存了一些積蓄。
有了些能力的我偶爾會上網找找需要捐贈幫助的單位，盡我一點微薄的心力。我這麼做也不是想得到大眾稱讚，只是覺得如果一點小錢就能讓一條動物、一個小孩、一位老人能多吃到一餐，那這樣總比放在銀行裡等著哪天被搶匪搶走還要有意義多了。尤其開始這份工作後，我有時也會想，上天給了我個還算幸福的人生，那我是否也得做出些付出來回報上天？
雖然曾有很長一段時間，我相當痛恨上天。
孤兒院也是我主要捐款的對象，我也想過可能買些玩具跟衣服送去給孤兒院的孩童。但我得承認，我有點懶，雖然我可能在你們眼中算是個有愛心的人，但我的愛心充其量不過只是表面而已。我不像那些志工，願意花時間花心力無私無悔的到任何需要他們的地方服務。我只願意在家，點開手機，上網填上金額跟帳戶，動動手指就能發送出的愛心，這是我最喜歡也是唯一願意的方式。
可在當記者的娜璉告訴了我一些事後，在按下"確認送出"時我總會猶豫。
「現在又不是戰亂時代，哪會有這麼多孤兒？還不是因為爸媽貧窮，養不起小孩。」
「甚至還有些孤兒院到處收容，把小孩當作募款用的工具呢！」
我知道還是有孤兒院是真的用心的再照顧那些可憐的孩子們，但聽了娜璉的話後，我也認為這世界的孤兒院並不需要太多。如果是因為原生家庭窮，那應該是要給予更多的金錢補助，而不是把小孩從該待的地方剝奪，送去同樣需要捐贈的孤兒院中。
所以我現在也不盲目捐款了，再按下送出鍵時，會先查清楚我所捐贈的到底是長期集中收容、還是致力讓孤兒返家、非機構式的「家外安置」的中途安置機構。因為我的一小筆捐款，也可能會不小心就害了某個孩子。
孤兒院愈大型，就愈糟糕。
「誒誒...所以我真的死了？」
「...妳的遺體都在我這了，妳覺得妳還活著嗎？」
「那會不會是我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姊姊？」
「......」
我說過每位客人都有看待自己死亡的方式，很明顯我面前這白皙的女子，就是屬於不肯面對而且跟娜璉一樣愛看狗血劇的類型。
這位女子叫作金多賢。年齡跟我差不多，皮膚很白皙稚嫩，據她所說她的同事都叫她豆腐，有一雙極具特色的單眼皮。要知道現今世道，願意還保有單眼皮的女生已經不多了。
她的死因是因為車禍，在她穿著紅色的員工制服，騎著公司車在郊區的大馬路上準備外送飲料時，一台轎車用時速100的車速闖了紅燈，狠狠的撞上她。據路人所說衝擊力道強大，多賢的身體飛出了約十米遠。據警方所說，轎車的車主，沒通過酒測。
是阿，又是酒駕，我這兩年到底接到了多少酒駕的案子。
多賢當場傷重不治，內臟被撞得稀巴爛，雖然頭部因為戴著安全帽並沒有太嚴重的創傷，但鼻子用力的撞擊到了地面，顯得鼻樑骨折歪斜。我將該修補該縫合的地方都處理完後，便是用了材料來處理多賢的鼻子。她的鼻子高又好看，我想我會盡心地修補它。
「喂喂喂！好厲害啊！竟然把我的鼻子整回來了！」
原本多賢雙手報膝，一臉憂鬱的做在化妝間的角落，結果她現在完全被我的手藝吸引過來了。
「妳是整形師嗎？那幫我把我的眼睛弄大一點吧！還有我要雙眼皮！」
然後開始興奮的跟我指點哪裡要動哪裡要整。我看著這樣的多賢，忍不住嘆了口氣。
「多賢阿，妳覺得事到如今，這還重要嗎？」
......
「妳說的也是...」
看樣子多賢終於接受了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，她又走回角落繼續著她的憂鬱。
「阿~~~真不公平！為什麼是在這種時候死掉？我明明每晚睡前都會禱告啊！上帝對我也太壞了吧！」
「怎麼了？妳有重要的事沒完成嗎？」我一邊擦拭著多賢的身體一邊詢問，這途中我也忍不住讚嘆：多賢的肌膚真光滑！
「小威的生日快到啦！想著要幫他慶生說。」
在我們將遺體送往殯儀館後，來到現場的不是多賢的親人，而是個穿著修女服、年紀大約60幾歲的老奶奶。她在確認多賢的遺體後，沒有嚎啕大哭，卻也是哽咽隱忍，充滿年代的手掌溫柔細膩的撫摸著多賢沾了血液的臉頰。老奶奶跟我介紹，她說她是一家孤兒院的院長。
多賢是在孤兒院成長的孩子。
「小威是誰？」
「我的好朋友！」
在把多賢的遺體放置冰櫃後，我並沒有馬上回家，因為多賢不斷在我耳邊吵著要我帶她去見院長和她的朋友們。說實話我真的很累，我想立馬癱倒在床上好好睡個大覺。但礙於我曾說過我是客人們唯一能幫助實現願望的小天使，在看到多賢那可憐兮兮的模樣也終是妥協了。
我是因為被良心所逼，絕對不是因為她太吵。
多虧了有多賢精準的報路，我迷路了快半小時才終於找到她口中所說的：T寶育幼院。這座孤兒院規模很小，一間小小的白色教堂，上頭的油漆因老舊斑駁，院外是一小片的草地，上面有些許的遊樂設施，同樣看來也有些陳舊。不過看起來不致於像廢墟那樣陰氣沉沉的，因為外圍的牆面塗上了許多天馬行空的繪畫。
「哎呀！妳不是殯儀館的那位...」
我在外頭張望了會，一股慈祥又有點熟悉的聲音從我側邊傳來，我轉過頭一看並趕緊點頭問好。
「院長！」
多賢激動地衝到院長的面前，緊緊抱住了院長的身子不放。
「院長對不起阿...嗚嗚嗚...」
還開始哭了起來。
可惜院長是看不到多賢的，她穿過了多賢朝我走了過來，臉上的皺紋堆起，友善的笑容隱藏起了那紅腫的雙眼。我看了下她手上提著的塑膠袋，隱約能看出裏頭是一些派對用的裝飾品。
「對這個有興趣嗎？過幾天就是我們院內一個孩子的生日，提前買來要布置用的。」
「是小威嗎？」
「妳怎麼知道？」
我看了眼挽住院長手臂不放，像個孩子嘟著嘴的多賢，決定小小撒點謊。
「其實我跟多賢認識，因為我蠻常去多賢工作的飲料店買飲料，那時偶爾會跟她聊聊天。」
「原來妳是多賢的朋友啊？那趕緊進來坐坐吧！雖然院內環境小，但孩子們都很熱情喔！」
我在院長的帶領下進入了院區，我這是第一次進入孤兒院。好我知道我說這種話很怪，一般人沒事應該也不會進出這裡。只是，我還真的沒想過我會來這，除了前面說的懶以外，我總有點招架不住小孩的熱情。
「子瑜姐姐！妳今年幾歲？」
「子瑜姐姐喜歡吃青椒嗎？」
「子瑜姐姐好漂亮！有男朋友嗎？」
「子瑜姐姐...」
看吧！小孩熱情起來就是如此恐怖。
看著一個一個的小鬼前撲後繼，圍在我周圍邊叫著我的名字邊拉扯我的衣角，幾個傢伙還在我的身上亂摸，甚至摸到我的...我的...太過分了這些小鬼！姐姐我都還沒嫁人呢！有強烈預感再放任這些小鬼下去，我的一世清白可能今晚就會在這完整奉獻，我趕緊逃開躲到院長的身後。
「好了好了，你們都嚇到子瑜姐姐了，這樣下次子瑜姐姐就不來囉！」
「誒~~不要啦！」
「那你們先乖乖去洗手吃飯，聽話的小孩子瑜姐姐最喜歡了，表現的好下次子瑜姐姐就會帶糖果餅乾來看你們。」
喂...我可沒說我還會再來啊！院長妳竟然就這麼把我賣了？
總之院長這善意的謊言是哄走了那群小怪獸，而一直被孩子們忽視於一旁的多賢，也跟在了孩子的後頭，用著他們聽不到的聲音督促他們乖乖吃飯。
「別介意阿子瑜，他們看到客人都是這麼熱情的。」
「他們都是因為甚麼原因進來的？」
「也是有因為家暴或是雙親遺世進來的孩子，但大部分都是因為原本家庭沒有經濟能力。」
果然是貧窮吧。
「我啊，還是希望孩子們都能在原生家庭成長，我盡我的能力教導這群孩子，也鼓勵孩子的家人多來看看他們，可以的話假日也請帶回去幾天。我也是不斷地連結外界資源，能多幫助原生家庭就多幫助，一切都是希望這些孩子們能早日回家。」
「但不是這麼簡單的，家庭的問題並非那麼快就能解決，孩子也只能在這漫長等待。雖然我也討厭集中式管理的機構，但在已經沒有任何選項下，這也是無可奈何只能接受的事實。」
我默默的點了點頭，聽懂了院長言語間滿滿的感嘆。第一線社工人力不足，加上沒有足夠的後援，導致原生家庭的重組與評估不斷拖延，再加上大環境下願意寄養的家庭愈來愈少，沒處去的孩子最後也只能進入機構，這也是育幼院愈開愈多的最大原因吧。
家庭功能的失調、政府措施不夠完善，不管怎麼樣...
最無辜的都是孩子。
「那多賢，是怎麼進來的？」
我看著院長，雖然經過歲月的摧殘，但身穿修女服的她看起來依舊端莊，此刻眼角又不禁留下一滴淚。
「她是政府帶來的孩子。」
「在郊區的水溝處發現了她。」
之後我跟多賢去找了她的朋友小威，據多賢所說這個孩子怕生，不與人接觸、都一個人待在美術教室裡畫圖。多賢為了跟這孩子親近，可花費了不少心力。
我立馬就相信了。
「走開！臭老太婆。」
......
「哈哈！我就跟妳說了他很怕生啊。」
這叫什麼怕生？根本是個沒禮貌的臭小鬼！
我僵著笑容，很有耐心的蹲在小威的旁邊。此刻這小鬼擺著一張臭臉，坐在椅子上專注的畫著畫。我看了一眼發現這孩子的繪畫天分還不錯，至少比我好。而他現在畫得很明顯是名女子，那眼睛瞇瞇、鼻子高挺，看起來實在跟某人很像。
「他在畫我。」
聽到多賢這麼說，我才發現還真的是多賢阿！特徵都畫得很相似。這樣一來我總算找到了話題。
「你在畫多賢嗎？」
聽到我這麼說，果然小威是激動的猛然轉頭，瞪大眼的看著我。
「你認識多賢姐姐？」
「認識阿，她是我朋友。」
「那多賢姐姐呢？她說好今天會來看我的。」
「額...」
我想起了前不久剛跟院長約定好，暫時，至少在小威的生日前不要讓孩子們知道多賢已經身亡的事情，她不希望孩子們是在這種悲傷的氣氛下度過這場生日，尤其是對小威。多賢也是這麼希望的。
「因為公司臨時要她加班，所以她委託我過來的。」
「...拿出證據。」
「蛤？？」
「那拿出證據證明是多賢姐姐叫妳來的。」
...這死小鬼，我要怎麼證明阿？
「子瑜！跳老鷹舞給他看！」
老鷹舞...那是什麼？
「像這樣。」
說完，多賢就突然舉平雙臂跟著上半身像瘋了般的上下擺動，儼然就像隻...嗑了藥的大老鷹。
不要！我絕對不要做！
「快！子瑜！快做給他看！」
別想！
「快啊！證明給我看啊！」
「快啦子瑜！不做他不會相信妳的！」
「快點！」
「快啦！」
......
煩死了！妳們這群傢伙就會給我添麻煩！
我咬緊牙根，緊閉雙眼，用著上戰場赴死的心態模仿了多賢的動作，我得慶幸這時周遭除了小威跟多賢，沒有其他人。
「哇！是老鷹舞！妳真的是多賢姐姐的朋友！」
「子瑜妳做得很不錯啊！非常有前途喔！」
真是丟死人了...這絕對不能被娜璉看到！
留言列表
TWICE短文 (11)
